深夜有情：一袋面包的幸福
深夜有情：一袋面包的幸福
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：公子淑图 | 禁止转载 | 原标题：一袋面包的幸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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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谨以此文，献给我最爱吃甜点的母亲。
那天是周末，春日的黄昏有新榨橙汁的颜色与气息，微熏得醉人。
高速运转了一周的脑细胞终于得到了休憩，我躺在摇椅里，懒洋洋地翻着一本三毛的游记，只剩十多页了，估计看完也就到跟朋友们去逛夜市的时间了。
刚翻了没几页，电话铃就响了起来。我放下书，心想难不成是计划提前了？边想边顺手接了起来，“喂？”
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，微微暗哑，却又携着一股子雀跃的兴奋，尾音都尖利了好几分： “女儿啊，明天我们公司去踏青，你快帮我到提拉米苏面包坊买一袋椰蓉面包，我带著中午吃。”母亲这一串话说得又快又响，我甚至能想象她脸上如同小女孩般欢欣雀跃的神情。
“踏青?”我不由得吃了一惊：“啊，你们还去踏青?”
“是啊！”母亲在那边如数家珍地唠叨开了，说公司组织的活动怎么怎么样，同事有什么什么计划，那家店的椰蓉面包大家都觉得好吃，踏青带着吃最好了……
“好了好了……”我不耐烦地打断她，一口回绝道：“妈，我已经跟朋友约好了要出去，马上就得到，我没时间。”
“就买一袋面包嘛，能要多久？”
“那也要看去哪儿买啊！我现在在家，离提拉米苏面包坊要走半个小时。随便买一包就行了嘛，干嘛非要那儿的，买完还得绕回来，肯定得迟到……”
跟母亲讨价还价了半天，她却不依不饶的一直说，“只是买一袋面包，快得很，不会耽误你……我就想吃那家店的，大家都觉得好吃！”
最后她都有点生气了，我发现实在拗不过她，才老大不情愿地答应下来。
看看表，我一心想着速战速决，连鞋都没换就冲了出去。
但是，远远看见那家面包店，我的心便是一沉。店里竟是人山人海，排队的长龙一直蜿蜒到了店外，我忍不住暗自叫苦。
几乎是排在末尾了，我随着长龙缓慢地移动，频频看表，又不时踮起脚向前面张望，足足站了快二十分钟，才进到店里。
我站得头重脚轻，饿得眼冒金星，想起朋友们肯定都在等我，更是烦躁。
春天暖柔轻风在身边流淌，伴着新出炉的面包熏人欲醉的芳香，此刻却压不下我心中一触即发的火气。
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，周休日不在家休息，还要去春游，身体吃得消吗?而且和公司同事出去玩，一群半老太太们在一起，有什么好玩的?春游，那根本就是小孩子才干的事嘛！妈妈都什么年纪了，还出去赏春踏青！
前面的人为了排队次序爆出了激烈的争吵，便有人热心地站出来，统计每个人买的数量和品种，给大家排顺序。
算下来我是第三炉的最后一个，多少有点盼头，我松了口气，换一只脚接着站。
就在这时，背后有人轻轻叫了一声：“小姐？”
我转过头去，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人，我心中郁闷，也就没什么好脸色：“干什么?”
她的笑容几乎是谦卑的：“小姐，我们打个商量好吗?你看，我只在你后面一个人，就得再等一炉。我这是给儿子买，他明天远足，我待会儿还得赶回去做饭，晚上还得送他去补习班。如果你不急的话，我想，嗯……”她的神情里有说不出的请求，身上穿着泛旧的藏蓝色工作服，看来是刚下班就来了。
我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她又问道：“请问你是帮谁买呀?”
“给我妈买，她明天也要去踏青。”我很自然地回答道。
真不明白，当我回答完时，整个店怎么会在那瞬间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寂静，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地向我投来。
我疑惑地皱着眉。
只听见有人大声地问道：“你说你买给谁?”
我还来不及回答，售货小姐已经笑了：“今天你是第一个买给妈妈的。”
我一愣，环顾四周才发现，排在队伍里的几乎都是女人，从白发苍苍到绮年少妇，每个人的大包小包，都标明着她们主妇和母亲的身份。
“那你们呢?”我下意识地问道。
“当然是买给我们小皇帝的呀！”不知是谁接了口，大家都笑了。
我身后那位妇女连声说：“对不起！我没想到，我真没想到。这家店人这么多，你都肯等，真不简单。我本来都不想来的，是儿子一定要吃。一年只有一次的事，我也愿意让他吃好、玩儿好。我们小时候远足，还不就是想着要吃零食?”她脸上忽然浮现出神往的表情，使得她整个人都温柔起来。
我不由地有些惊讶，问道：“你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远足的事啊?”
她笑了：“怎么不记得?现在也想去啊！每年都想，哪怕只在草坪上坐一坐晒晒太阳也好，到底是春天！可是总没时间。”她轻轻叹了口气：“大概，我也只有等到孩子长大到你这种年纪的时候，才有机会去吧！”她感叹道，神色有些遗憾，却没有丝毫哀怨悲伤。
我一时恍然，原来是这样，踏青并不是母亲一时的心血来潮，而是内心深处一个已经埋藏了几十年的心愿。
而我怎么会一直不知道呢，我是母亲的女儿啊！竟然从来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，她的心愿，她的期待。
我眨了眨眼，看见她手里提着的塑胶袋里全是饮料、雪饼、果冻等等，都是小孩子爱吃的东西。
沉甸甸地，坠得身体微微倾斜，她也不肯放下来歇一歇，她向我解释道：“都是不能碰、不能压的，压扁了压碎了那小崽子都得闹脾气！”
我突然觉得心中酸涩，看着这个头发花白、眼角爬满皱纹的妇人，就像看见了母亲那布满风霜的脸。多少年，她也和她一样，就这么默默地背负着那不能碰、不能压的责任，吃力地、坚持地，任劳任怨。
她平静祥和的笑容里有着喟叹：“谁叫我是当妈的呢?熬吧，到孩子懂得给我买东西的时候就好了！”她的眼睛深深地看著我，声音里充满了肯定，还有浓浓的欣慰，“反正，那一天也不远了。”
原来，只因为我的存在，便给了她这么大的信心吗?
我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，那里面闪耀着的光芒会将我洞穿，我想起对母亲的推三搪四，想起那些诽腹与不情愿，甚至对母亲的埋怨……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戳在心口上，稍微一动，就开始狠狠地疼。
这一刻，我感受着来自母亲们的赞赏，却从没未有这么深重的愧疚。
这时，新的一炉面包热腾腾地端了出来，芳香像是原子弹一样嘭嘭嘭地爆开。我前面的那位妇女突然转过身来，朝我笑道：“我们换一下位置，你先买吧。”
我一愣，连忙摇头道：“不用不用了，你等了那么久，你先买。”
她笑着摆摆手，已经绕到了我的背后，略显苍老的脸上明显有着生活折磨的痕迹，声调却是只有母亲才会有的温煦和慈蔼：“但是你妈已经等了二十几年了啊！”那是感慨的声音，欣慰的、善良的，满满的真挚期待。
然后，她前面的一位老太太也微笑着让开了，更前面的一位回身看了她一眼，也默默地退到后面。
我睁大眼，愣愣地站在那儿，看见她们就这样，安静地、从容地、微笑地、一个接一个地绕到后面，在我的前面，铺开了一条空旷的小径，一直通向弥漫着浓香的柜台。
我站在小径的顶端，目瞪口呆，徘徊着竟不敢向前。
“快点儿啊！”有人催促道，“你妈还在等着你呢！”
我怔忡地对着她们每一个人看了过去，她们微笑地回看我，目光里有岁月的重量，也有对未来的信心，更多的，是无限的温柔和欣慰。
刹那间，我明白地知道，在这一瞬间她们看到的不是我，而是她们已经长大的儿女。
是不是所有母亲都已经习惯了不提辛苦，也不说要求，唯一的、小小的梦想，只是盼望有一天，儿女们会欣喜地为自己提回一袋面包？
通往柜台的路一下子变得很长很长，我慎重地走在每一位母亲的情怀里，就好像走过了长长的一生，从不谙人事的女孩走到了人生的尽头，终于读懂了母亲的心。
妈妈，原来只需要一袋面包，就能给你如此多的幸福。
深夜，我硬是拉着母亲睡在一张床上，看着她变胖的身体，我只觉得眼中一片酸涩。墙壁上的相框里还挂着她年轻时候的照片，曾经是那样苗条。美丽的躯体脱变出两条鲜活的生命，那是怎样的感情啊！
我抱着她的胳膊，闻着她身上温暖甜腻的气息，声音放得很轻很轻，“妈，等我以后挣到钱了，第一笔工资就给你买一个烤箱。”
母亲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，“什么东西？”
“烤箱。烤面包的，我们自己就能烤出最好吃的椰蓉面包！”
黑暗中，我听到母亲低柔的笑声。
“傻丫头……”
她轻轻的拥着我，厚实粗糙的手掌拂过脊背，带着如面包般香醇醉人的气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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